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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xiàn)在《羅剎海市》中的“維特根斯坦”,常常被誤讀
2023-08-03 10:51:41來源: 新京報

這是一首改編自蒲松齡短篇小說的新歌,在結尾處,刀郎最終把他所唱的問題普遍化為人類的根本問題——“是我們?nèi)祟惛镜膯栴}”。

“西邊的歐鋼有老板,生兒維特根斯坦”,他將這位哲學家的出生和姓名一并唱了出來。未曾了解維特根斯坦的人產(chǎn)生了“此為何人”的好奇,對維特根斯坦有不同程度了解的人,或會感到驚奇,在20世紀哲學史上神秘莫測的維特根斯坦竟然有朝一日走進了歌曲之中。

維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1889年4月26日—1951年4月29日),猶太人,哲學家。


(相關資料圖)

確實,“語言”是我們閱讀和理解維特根斯坦的必經(jīng)之路。他在《藍皮書》中曾說“如果我們想研究真與假,命題與實在的一致性和不一致性,論斷、假設和提問的性質(zhì)等問題,那么研究語言的原始形式就有很大的益處”。他顛覆了西方哲學的根基,指出了他們有關種種哲學爭論的迷思,認為其中大部分都是語言的混淆和陷阱罷了。他主張哲學應當通過語言去阻止我們的思考“受到蠱惑的斗爭”。而其中之一便是他反思的“哲學家經(jīng)常看重自然科學的方法”,因為這種傾向是形而上學的根源,是使哲學家陷入絕境的病癥。他也因此用“語言游戲”的方法進行了診斷。

維特根斯坦研究者瑞·蒙克的《如何閱讀維特根斯坦》對維特根斯坦作了類似于句讀的理解,批評了諸多對他的誤讀,所用文本包括《藍皮書》《邏輯哲學論》《哲學研究》等部分內(nèi)容。下文經(jīng)出版方授權節(jié)選自《如何閱讀維特根斯坦》一書第8章、第11章。內(nèi)容為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和“無法測定的證據(jù)”。摘編有刪減,標題為摘編者所起。注釋見原書。

《如何閱讀維特根斯坦》,[英]瑞·蒙克 著,徐斌 譯,浙江大學出版社·啟真館,2021年3月。

被誤讀為理論性概念的

“語言游戲”

在1933—1934學年期間,維特根斯坦的課堂吸引了更多的學生(三十到四十人之間),遠遠超過了讓他講課感到輕松的人數(shù)。于是他宣布,他會向一小部分學生口述他的講義,然后由他們抄寫講義并派發(fā)給其他人。他口述的這一套講義用藍色封面裝訂起來,成為大家都熟悉的“藍皮書”。因為它是維特根斯坦以新方法來處理哲學問題的首次發(fā)行物,引起了人們極大的興趣。

隨后,更多的副本被制作出來。在幾年之內(nèi),它被分發(fā)于牛津、倫敦甚至美國的一些大學之中。于是,《藍皮書》肩負起了在哲學語篇中引進“語言游戲”這一概念的責任,在很多人看來,這個概念在維特根斯坦后期哲學中起著關鍵的作用。

然而,人們對這一概念有許多普遍的誤解。

而最普遍的誤解是把它當作一種理論性概念,這種概念是一般語言理論關鍵的組成部分。從維特根斯坦在1930年后寫的幾乎所有東西來看,就應該很清楚,建構一種一般語言理論正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然而,評論家討論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理論”卻屢見不鮮。有時人們認為,維特根斯坦把語言游戲看作是完全獨立的“話語之島”(islands of discourse)——有科學的語言游戲、宗教的語言游戲等——彼此間相互孤立。甚至見多識廣的評論家有時也會談論,維特根斯坦引進語言游戲這個概念似乎是為了說出語言的組成部分是什么。

《維特根斯坦》(Wittgenstein,1993)劇照。

依我看,理解維特根斯坦對語言游戲的使用的最好方法是,看出它們在形成一種綜觀時所扮演的角色,也就是說,它們在形成“在于看出聯(lián)系的那種理解”時所扮演的角色。

在《邏輯哲學論》中,維特根斯坦說過,哲學問題是因為誤解我們的語言邏輯而造成。他嘗試過的解決方法是對我們語言的邏輯提供正確的解釋。但當這個方法失敗后,他開始采取截然不同的方式來考察事物,質(zhì)疑是否有我們可以稱之為語言邏輯的某種東西。的確,他現(xiàn)在認為他的早期著作是哲學家如何被誤導的最佳例子。

我們要注意到,他上述的“對普遍性的追求”既適用于《邏輯哲學論》作者本身,也同樣適用于其他哲學家。當他在書中試圖分析“命題的一般形式”時,他也陷入了“渴望找到某種與我們通常概括在普通術語之下的一切事物所共有的東西”的困境,認為一定會有與所有命題共有的一種單獨形式。

他對這類困惑提出的補救方法是,不斷向哲學家提醒一些平凡的道理(trivialities),例如:不是所有對語言的有意義的使用都是以同樣的方式具有意義。例如,名稱通過與人或物體相互發(fā)生關系獲得了它們的意義,但(a)不是所有詞語都是名稱,以及(b)作為名稱承擔者的事物本身或人本身并不是名稱的意義。

例如,當伯特蘭·羅素去世后,他的名字的意義沒有消失。維特根斯坦認為(當然這也是正確的),說這種話,并不是要提出一種理論;它只是指出某種東西,這種東西顯然是真實的,但被一幅特別的圖像或預設所控制的哲學家往往會容易忽略。例如,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中說:“名稱意指對象。對象是名稱的指謂?!彼€提出這個觀點,一個原子命題除了包含名稱之外,什么也沒包含,所有構成該命題的詞語代表對象。現(xiàn)在,維特根斯坦當然明白,在普通的意義上,不是所有的詞語都是名稱,但是,在追求對哲學問題的明確的和無可辯駁的真正的解決方法時,他選擇了忽視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語言的原始形式

維特根斯坦提出的澄清哲學困惑的方法跟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哲學家處理問題就像醫(yī)生治療疾病”)有某些相似之處。他后期的哲學著作有一些論證,但不太符合大部分哲學家的胃口。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維特根斯坦不提供論證,更多的是提供一種治療(therapy)。在他的一些談話和講座當中,他會把人們的注意力引到自己的哲學方法與弗洛伊德心理學方法之間的相似性上面,以至于說自己是“弗洛伊德的信徒”。

但是,在弗洛伊德開創(chuàng)了一門新的心理學科學這個意義上說,維特根斯坦毫不贊同弗洛伊德對自己所取得的成就的看法。在維特根斯坦看來,極為重要的一點是,意識到弗洛伊德事實上并未向我們提供一套比如關于夢和神經(jīng)癥的科學解釋。維特根斯坦認為,弗洛伊德所取得的成就遠比這一成就大得多,因為他向我們提供的是一種新的神話學,即一種全新的審視自我和周圍的人的方式,這種方式可以讓我們看到之前不曾看到的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

1950年左右,維特根斯坦(左)與馮·賴特在劍橋大學。

這就是維特根斯坦希望通過發(fā)明語言游戲的方法來完成的工作。他希望這些游戲可以在“治療”中發(fā)揮作用,而這種“治療”需要哲學家承認其哲學理論只不過是建立在誤解之上的困惑。語言游戲是語言的一種(通常是虛構的)原始形式,在這種形式中,我們?nèi)粘UZ言的某個特別的方面,例如,名稱的角色,必須通過從它通常所處的復雜語境中區(qū)分出來,而得到突顯。其目的在于我們可以在這種簡化了的事情和在現(xiàn)實生活中使用的語言兩者之間“看出聯(lián)系”。

例如,出現(xiàn)在《哲學研究》第一段的語言游戲。

現(xiàn)在讓我們考慮下面語言的用法:我派某人去購物。我給他一張寫著“五個紅蘋果”的紙條。他把紙條交給店主。店主打開標著“蘋果”的抽屜,然后在一張表上找“紅”這個字,并找到一個與之相應的顏色樣品;接著他念出一系列基數(shù)——假設他對它們熟知于心——一直數(shù)到“五”,每數(shù)一個數(shù)字就從抽屜里拿出一個與樣品顏色相同的蘋果。——我們就是以這種或類似的方式來使用詞語的。

對最后一句最自然的反應即是說:“不,不是這么回事!有誰聽說過一個店主會把蘋果放在抽屜里?而且,你見過一個人會用顏色表來斷定哪個是、哪個不是紅色嗎?不可否認,有些人在數(shù)五樣東西時的確會大聲說‘一、二、三、四、五’,但在更多情況下是只拿出五樣東西,放進袋子里交給顧客,什么話也不說。維特根斯坦在這里描述的情況絕對不是我們使用詞語的方式!”

顯然,維特根斯坦并未打算通過這種被發(fā)明出來的語言游戲來反映實在的所有復雜性,但他也不會認為這種游戲呈現(xiàn)了語言“本質(zhì)”(例如就像他在《邏輯哲學論》中認為的呈現(xiàn)了命題的“本質(zhì)”那樣)的某個方面。不,這種虛構的、在某種程度上完全不現(xiàn)實的情境旨在通過某種方式來呈現(xiàn)我們語言的某些方面,這種方式比它們出現(xiàn)在我們?nèi)粘I钪械姆绞礁鼮樵?。重點是,這種方式讓我們比用其他方式來看待某些我們也許會忽視的語言特征看得更清楚。因為,雖然這里發(fā)生的情景將永遠不會被誤認為是當一個人去買五個紅蘋果時可能真的會在現(xiàn)實生活中發(fā)生的情景,但在這里使用的和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五個紅蘋果”這幾個詞之間“看出聯(lián)系”是完全有可能的。

維特根斯坦舉以上例子的目的是要把人們的注意力引到哲學家往往忽視的東西上面,即,我們使用詞語的方式之間的區(qū)別。正如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中所做的那樣,那些認為所有名稱從根本上都是以同樣的方式起作用的人,很明顯沒有考慮到以下三者間的差別:(a)數(shù)字名稱,(b)顏色名稱和(c)對象名稱。在短語“五個紅蘋果”中的每個詞都是一個名稱,但如何區(qū)別地使用每一種名稱是通過“原始的”方式來實現(xiàn)的,以這種方式,維特根斯坦設想的語言游戲中的各個字符都各司其職。

《維特根斯坦》(Wittgenstein,1993)劇照。

店主把蘋果存放在標著“蘋果”的抽屜里。這似乎很荒謬,但畢竟這種情況還是有可能發(fā)生。不過,他能否把數(shù)字放在標著“數(shù)字”的抽屜里?或者把顏色放在標著“顏色”的抽屜里?那么,他可以在表格上找“紅”這個字。如果這看起來很荒謬,想一想維特根斯坦在《藍皮書》里說了什么:

有一種方法可以至少部分地避開思維過程的那個神秘莫測的表象,這種方法就是在這些過程中,用觀看實在的對象取代任何想象活動。于是,至少在某些情況下,下述這一點很重要:當我聽到并懂得“紅色”這個詞時,一個紅色的形象就會浮現(xiàn)在我眼前??墒?,我為什么不應該用觀看一張紅色的紙片來取代想象一個紅色的斑塊呢?這個視覺形象只會更加生動。設想一個人在他的衣袋里總是帶著一張把各種顏色名稱與各種顏色斑塊對應地排列起來的紙片。

換句話說,當?shù)曛髟诒砀裆险摇凹t”這個字時,他正在做某種與許多哲學家和心理學家認為我們在心里都會做的極其相似的事情。人們常說,我們對于“紅”這個字的理解,要求我們有想象中的某種顏色表,我們用它來對比我們看到的東西和我們對于這個字“聯(lián)想到”的東西。維特根斯坦說,好吧,如果這就是我們使用該詞的方式,那么,我們手上的這張色表就一定與我們心中想象當中的那張一樣好,甚至是更好。

童年維特根斯坦。

至于店主大聲數(shù)數(shù)字,這里的關鍵是,為了具備它確實具備的意義,“五”這個字需要一個整全的基數(shù)系統(tǒng)。這個字不會也不能作為抽屜里或表格上的某樣東西的一個標簽來使用;為了讓它具備它本身具備的意義,數(shù)數(shù)字的行為必須預先假定。在一個沒有人會數(shù)數(shù)字的社區(qū)里,“五”這個字就毫無用處,或者說,毫無意義。

哲學困惑的根源

維特根斯坦在他引用圣奧古斯丁《懺悔錄》關于如何學母語的一段話之后,立刻介紹上面討論的語言游戲。這一段的英文版(維特根斯坦最初是引用拉丁文)如下:

當他們(我的長輩)稱呼某個對象并同時接近那個對象時,我看到這一點,并注意到,當他們意在指出這個對象時,他們就用發(fā)出的聲音來稱呼它。他們的意圖可以從他們的姿勢看出,可以說人的姿勢是所有人種的自然語言:面部表情、眼神、身體其他部分的動作和聲音的語調(diào)等都是表達人的心靈在追求、擁有、拒絕或者回避某個對象時的感受。因此,當我反復聽到在各種句子里用在合適位置上的字詞時,我便逐漸學會理解它們所指的是什么對象;當我的嘴受到訓練并習慣于發(fā)出這些符號時,我就用它們來表達我自己的意愿。

有時人們認為維特根斯坦在《哲學研究》的開頭引用這段話的目的是要清晰表達作為本書目標的語言理論,而他又會對這一理論進行證偽。我認為,這一點完全是錯誤的?!稇曰阡洝凡皇且槐菊軐W理論著作,而是一本自傳;在上面引用的段落中,奧古斯丁的目的不是把語言理論化,而是描述他如何學會說話。

然而,正因為這一點,這一段話成了《哲學研究》理想的出發(fā)點。因為維特根斯坦后期著作的目的不是要反對其他哲學家的觀點和理論,要證明這些觀點和理論是錯誤的;而是抨擊哲學困惑的根源。

上世紀50年代《哲學研究》英譯本扉頁。

在寫《邏輯哲學論》的時候,維特根斯坦認為,參與到一場哲學辯論之中(正如羅素參與到與布拉德雷關于關系是否存在的辯論中一樣)就意味著已經(jīng)失敗了。所有哲學理論都是無意義的;解決哲學問題的方法是澄清導致這些問題的邏輯和語言困惑。同樣,在后期著作中,維特根斯坦把所有哲學教義都看作是困惑,雖然他現(xiàn)在認為,導致困惑是因為,正如他所說,“圖像令我們困惑”。他的任務就是要把我們從那個圖像中解放出來。因為令我們困惑和導致哲學問題的圖像出現(xiàn)在我們所說的一切之中,通常不能通過論證來消除它??梢哉f,這樣做過于激烈(deep)了。把我們從令我們困惑的圖像中解放出來,需要的是豐富的想象力,我們并不能通過論證來做到這一點,而是必須通過治療的方式才能做到。因此,維特根斯坦后期著作聚焦于前哲學層面,而非哲學層面。它探討的不是我們的論辯能力,而是我們的想象力。

雖然這一點往往被評論家所忽視,但為了把它說明白,維特根斯坦幾乎已經(jīng)做了其所能做的一切工作。他在這本書的第一句就講得很清楚了。緊接著,在引述圣奧古斯丁之后,維特根斯坦說:

在我看來,這段話給我們提供了一幅關于人類語言本質(zhì)的特殊圖像。這就是:語言中的單詞命名對象——句子是這些名詞的組合?!谶@幅關于語言的圖像中,我們可以找到下述觀念的根源:每一個詞都有一種意義。該意義與這個詞相關聯(lián)。它是這個詞所代表的對象。為什么維特根斯坦要在這里區(qū)分圖像與觀念?我想,是因為他想直達問題的根源。將圖像留在原處的同時反駁這一觀念,會十分浪費時間。我們需要的是用一幅圖像替換另一幅圖像。

語言的言說是一種生活方式

在《哲學研究》的第二段,維特根斯坦提出了另外一個語言游戲,他說,這個游戲設想“一種符合奧古斯丁描述的語言”。即,一種完全由名詞構成的語言。

這種語言用于建筑工人A和他的助手 B之間的交流。 A用各種建筑石料來建造:有石塊、石柱、石板和石梁。 B要按照 A需要的順序給A遞石料,為此,他們使用了一種由“石塊”“石柱”“石板”“石梁”這些詞構成的語言。 A喊出這些詞; B則按照約定的對應方式在聽到相應詞語時遞上相應的石料。——我們把這設想為一種完整的原始語言。

在幾段之后,維特根斯坦讓我們?nèi)ピO想這種語言的延伸:

除了“石塊”“石柱”等四個詞以外,還包括一系列詞,如(1)中店主使用數(shù)詞那樣加以使用的詞(也可以是一系列字母);其次,假定還包括“那里”和“這個”兩個詞(因為這大致可以指示它們的目的),而它們是與指示的手勢聯(lián)系起來使用的;最后還有幾種顏色樣本。 A發(fā)出這樣的命令,如“d——石板——那里”。

同時,他又給助手看一個顏色樣本,并且當他說“那里”時,他指著建筑工地的一個位置。 B每數(shù)一個字母數(shù)到 d,就從石板堆中拿一塊與樣本顏色一樣的石板,送到 A指出的位置?!诹硪恍﹫龊?, A發(fā)出“這個——那里”的命令。在說“這個”時,他指著一塊建筑石料。如此等。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Thus Spake Zarathustra,2001)劇照。

“現(xiàn)在,”維特根斯坦問,“這種語言的詞語指代什么呢?”他回答說:“如果不是它們具有的那種用法,還能有什么可以表明它們指代什么?而我們已經(jīng)對這一點作了描述?!比绻覀儗@個回答不滿意,如果我們堅持認為這些詞的含義一定比它們被使用的方式更多,那么我們就可以說,比如,就像“石板”這個詞表示某種石料,因此“b”表示一個特別的數(shù)字:“但把關于詞語用法的描述統(tǒng)一劃齊,并不能讓這些用法本身彼此更為相似。因為,正如我們看到的那樣,它們完全不同?!?/p>

1922年《邏輯哲學論》。

在《邏輯哲學論》中,維特根斯坦對語言的某種形式作了研究,即斷定句,或“命題”。他對這一點的辯護就是說,語言問題和命令的其他形式可以被認為是修改過的斷言,那么這三者的一個共同核心就可以識別出來(比如,從“門關上了”這一句,我們可以反推出“門關了嗎?”和“關上門!”)。因此,通過研究命題的邏輯形式,我們可以合理地宣稱研究我們整個語言的結構。使用語言游戲的概念,維特根斯坦現(xiàn)在使這個觀點受到無情的攻擊:

然而有多少種句子存在呢?比如斷言、問題、命令?——有無數(shù)種:我們稱之為“符號”“詞”“句子”的那些東西有無數(shù)種不同的使用。這種多樣性并不是某種固定的、一成不變的東西,而是有我們可以稱之為新種類的語言、新的語言游戲會出現(xiàn),而其他種類的語言和語言游戲則會變得過時而被人遺忘。(我們可以從數(shù)學的演變過程中獲得關于這種情況的粗略圖像。)

在此,“語言游戲”這個詞的作用在于突出一個事實:語言的言說是活動的一部分,或者是一種生活方式。

對人的理解

從來不是一門科學

維特根斯坦后期著作中的一個中心主題是保持非科學形式理解的統(tǒng)一性,即藝術所特有的那種理解,以及歌德、斯賓格勒和維特根斯坦所尋求的防止受到科學和科學主義侵害的那種理解。

《維特根斯坦》(Wittgenstein,1993)劇照。

科學方法和以音樂、藝術、哲學和日常生活為例的非理論性理解之間最重要的一個區(qū)別是,科學方法的目標是為了達到某個程度上的一般性,它有必要避開這些其他形式的理解。這就是為什么對人的理解從來不是一門科學。比如,要理解一個人就是要能辨別他是否說真心話,他的情感表達是真實的還是假裝的。以及,一個人是如何獲得這種理解的?在維特根斯坦看來,專家對人進行判斷所依據(jù)的證據(jù)是“無法測定的”,它與科學所具有的一般性的表述方式,或甚至跟法定證據(jù)所特有的測定方法相抵觸。

然而,我們在這里處理無法測定的證據(jù)這一事實,不應該對我們產(chǎn)生誤導,以致于使我們認為所有對人的理解的主張都是帶有欺騙性質(zhì)的,或是基于不可靠的基礎。當維特根斯坦有一次跟朋友德魯里討論他最喜歡的小說《卡拉馬佐夫兄弟》時,德魯里提到,他發(fā)現(xiàn)佐西瑪神父這個人物令人印象非常深刻。關于佐西瑪神父,陀思妥耶夫斯基說:

許多人說,佐西瑪神父準許人們到他那兒敞開心扉、征求他的忠告和治愈的話語,這么多年下來,他的靈魂吸納了如此多的秘密、傷心事和坦白,結果他獲得了如此精細的洞察力,只要看一眼陌生人的臉,就知道他來是為了什么,他想要什么,是何種痛苦折磨著他的良心。

《卡拉馬佐夫兄弟》(Братья Карамазовы,2009)劇照。

當?shù)卖斃锇堰@一段話念出來的時候,維特根斯坦說:“是的,確實有那樣的人,他們可以直接看進別人靈魂并給他們忠告?!?/p>

《哲學研究》最經(jīng)常被引用的其中一句格言說:“內(nèi)在過程需要外在的標準?!焙芏嗳艘眠@句格言來支持如下一種看法,即認為維特根斯坦是某種行為主義者。這種看法是需要反對的。反對它的一種方法就是要意識到,在所有的無法測定性中,維特根斯坦有多么強調(diào)需要那種對“外在的標準”的敏銳感覺。不過,我們在哪里才能獲得如此敏銳的感覺呢?通常不是在心理學家的著作中去獲得,而是在杰出的藝術家、音樂家和小說家的著作中去獲得?!澳壳埃彼凇段幕c價值》中說,“人們認為科學家的存在是為了教育他們,詩人、音樂家等給他們愉悅。后面這些人可以教他們一些東西的想法——他們沒有想到。”詩人和音樂家等人應該教我們什么東西呢?那么,就說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無法測定的證據(jù)對于理解我們周圍的人的重要性。

“無法測定的證據(jù)”

“無法測定的證據(jù)”(imponderable evidence)這個概念有點不容易把握,而且有跡象顯示維特根斯坦自己至少有時也會對它表示懷疑。在以書名《關于心理學哲學的最后著作》出版的手稿集其中的一份手稿中,他問自己:“‘無法測定的證據(jù)’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又說,似乎要供出事實:“讓我們說實話吧!”他接著說:

我告訴某人,對于這個主張我是有理由或者有證據(jù)的,但它們是“無法測定的”。那么,比方說,我看見了一個人投向另一個人的目光。我說:“如果你看見了這種目光,你就會說同樣的話?!币苍S,另一次我讓他看見這種目光,那時他就相信了。這是一種可能性。

無法測定的證據(jù)能做什么呢?以及:人們有什么理由稱它為“證據(jù)”?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他給出的答案也許是含糊的:

這里一個重要的事實是,我們學會某些東西,只有通過長期的經(jīng)驗而不是通過學校里的一門課程。比方說,一個人怎樣形成行家(connoisseur)的眼光?例如,某人說,“這幅圖畫不是某某大師畫的”——那么他作出的這個陳述不是一個審美判斷,但可以通過文獻加以證實。他也許不能對自己的判斷給出任何充足的理由?!窃鯓訉W會這個的呢?會不會有人教過他?是的?!贿^并不是像人們教算術那樣。這需要豐富的經(jīng)驗。也就是說,學習者也許必須重復地去觀察各位大師的畫,對它們進行比較。在這個過程中,人們可能會給他提示。嗯,這就是學習的過程。然后,他觀察一幅畫并對它作出判斷。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能對他的判斷列出理由,但是通常來說,這些理由并不令人信服。

兩段之后:“比如,一個行家無法讓一個評判委員會理解自己。換句話說,他們會理解他的陳述, 但不理解他的理由。他可以給另一個行家一些暗示,后者就會理解這些暗示?!蹦敲矗盁o法測定的證據(jù)”是什么意思呢?它是具有以下特征的證據(jù):

它可以視為對某一特定的判斷的證據(jù),但通常除了作為對那個判斷的證據(jù)之外,不能做其他描述(比如,“你怎么知道你爸爸不喜歡你男朋友?”“從他看他的眼神我就可以知道”“他是怎樣看他的?”“嗯,……他似乎不喜歡他”)。 證據(jù)的價值會因經(jīng)驗和人對證據(jù)的理解的不同而不同,這幾乎是測定此類證據(jù)的唯一方法,因為…… 訴諸任何一般原則或普遍規(guī)律體系,是不能評估、測定和考慮這個證據(jù)的。在所有這些方面,無法測定的證據(jù)與科學的證據(j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維特根斯坦最后的著作中,無法測定的證據(jù)這個概念,一方面是作為把自己與那些指望科學提供心理洞察力的人拉開距離的一種途徑,另一方面是與那些深信理解另一個人并進入到他們的內(nèi)心生活是不可能的人文學科從業(yè)者拉開距離的一種途徑。在關于傳記的哲學討論中,有時人們會主張(引用傳記作者和文學理論家大衛(wèi)·埃利斯的話):“了解一個人是什么樣的人,會涉及試圖重構他們所謂的內(nèi)心獨白。”既然我們無法進入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的“內(nèi)心獨白”,埃利斯把我們能理解另一個人的這個主張稱為“友善的假裝”(affable pretence)。

紀錄片《受審視的生活:哲學就在街頭巷尾》(Examined Life: Philosophy is in the Streets,2008)畫面。

維特根斯坦關于心理學哲學的最后著作對于避開這種站不住腳的懷疑主義非常有幫助。這一點體現(xiàn)在《關于心理學哲學的最后著作:內(nèi)在與外在》(卷二)的內(nèi)容之中:

為什么我們不能肯定某人不是在偽裝?——“因為我們不能看到他的內(nèi)心?!薄?,如果你能,你會在那里看到什么?——“他隱秘的思想?!薄绻皇怯弥形恼f出來。那么你又該看什么?——“但我無法肯定他是否真實地說出來!”——但是,你又該看什么才能發(fā)現(xiàn)他是否真實地把它們說出來?

即使我現(xiàn)在聽他對自己在說的一切,但我仍然對其所說的話指的是什么所知甚少,就像我讀到一篇故事中間的一句話一樣。即使我知道他心里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一切,我仍然不知道,比如,名稱和形象在他的思想里跟誰有關系。

“只有在特殊情況下,內(nèi)在之物才對我隱藏起來,”在幾頁之后維特根斯坦提醒我們說,“不過,在那些情況下,它并不是因為是內(nèi)在的才隱藏起來?!?/p>

“的確,通常,”他說,“我可以像我感覺到的那樣去描述(一個人)的內(nèi)心,但不能描述他的外在?!彼麤]有給出任何例子,但是,想到他心里想的那種事情并不難。如果我兒子剛剛把整個夏季都在打的電腦游戲通關,這時有人問我他看起來怎樣,我也許會回答說:“他看上去高興又得意。”如果有人問我女兒在上學的第一天看起來怎樣,我會回答說:“她看上去緊張又猶豫。”

說別人緊張、猶豫、高興或得意,其實是說他們處于某種心理狀態(tài),因此,在像埃利斯那樣的人看來,也是進入到另一個人的“內(nèi)心”感覺而做出的“友善的假裝”。但是,當我們像那樣說話的時候,我們忘記了我們是用這些詞語最普通的方式來描述人們的樣子,因此,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描述他們的“外表”。維特根斯坦這部有關心理學的最后著作如此精彩之處在于,在這些文字所表達的細微差別當中,它們保留了可供我們參考使用的、對他人所作的豐富多樣的心理描述。而他在《哲學研究》前半部分提出的“語法虛構”被證明是至關重要的,因為這些語法虛構不僅在澄清哲學問題的道路上設置了障礙,它們還妨礙了我們對藝術、音樂、文學,以及尤其是對我們自身的充分理解。

本文內(nèi)容經(jīng)出版方授權節(jié)選自《如何閱讀維特根斯坦》一書。

原文作者/[英]瑞·蒙克

摘編/羅東

編輯/羅東 張婷

導語部分校對/柳寶慶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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