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家里的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就是我二叔和三叔。我二叔十八歲就出去當(dāng)兵了，后來從部隊考上了軍校，畢業(yè)后留在部隊，一直在北疆，我二嬸帶著孩子隨軍走了，在烏魯木齊工作生活，這么多年回來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資料圖)

我奶奶能抓得住的只有我爸和三叔。我奶奶從小就最疼三叔，吃苦受累還不受待見的就是我爸。

我媽過門后，奶奶也是莫名其妙的就不喜歡她，可能是吃了我爸的掛落，被無辜牽連了。

我媽是一個特別老實的人，不愛說話也不會說話，不像三嬸，會說嘴甜，能把人哄得五迷三道也能把死人說活的那種。

我媽就是低頭干活，勤快任勞任怨不爭不搶踏踏實實過日子。我媽一進(jìn)門，我奶奶就各種挑剔各種指使，像對待家里的燒火丫頭。后來我媽連著生了姐姐和我兩個丫頭，我奶奶更看不上她，有事沒事指桑罵槐羞辱她。

“連個兒子都生不出，沒用的東西。”

我爸爸不受待見，連累我媽不受待見，我媽被討厭，連累姐姐和我不受喜歡。我們家陷入一個連環(huán)套的死結(jié)。

可是截然不同的是我三叔三嬸一家。

我奶奶從小把三叔當(dāng)心尖子，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都給他，串親戚隨份子，都帶他去，我奶奶還臉大，從親戚家回來，人家的糖塊花生瓜子什么的都往兜里揣，帶回來留給三叔慢慢吃，隨份子時帶著鋁飯盒去，雞鴨魚肉先裝滿一飯盒，拿回家上頓下頓給三叔熱著吃。

我爸媽結(jié)婚時結(jié)在我爸的爺爺奶奶留下的土坯房里，三叔娶三嬸卻娶進(jìn)明亮的大瓦房。這就是差距。

三嬸生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女孩，奶奶天天抱著哄著，也寶貝得很，后來三叔家又生了一個兒子，我奶奶激動得聲音顫抖，到處詔告天下，好像他們家的皇位有了繼承人他們家的江山不會荒廢一樣。

我三嬸什么都不用干，我奶奶就把她伺候得周到，更過分的是，他們家很多累活奶奶嫌累，她就指使我媽給做。

我記得最清楚的是入冬前給小麥冬灌，夜里很冷了，我三嬸在家熱被窩里睡大覺哄孩子，我媽一個人提著一盞昏黃的馬燈穿著雨鞋深一腳淺一腳的瑟縮著身子在地里放水澆地。

要知道，我們早就分家單過了，個人家是個人家的，我奶奶沒有資格讓我媽給我三嬸家干活。我爸爸裝傻，他不會替我媽說一句公道話，也不會去地里幫忙。任憑奶奶他們欺負(fù)我媽老實。

二叔給奶奶寄過來的錢和東西，奶奶都給了三叔三嬸家，那些奶疙瘩奶塊葡萄干什么的，我和姐姐一口都吃不到，三叔家的孩子卻天天吃，三叔閨女還故意拿到我們面前顯擺，饞我們，你說氣人不？我們?nèi)ノ野帜抢镌V說，找公平，說奶奶偏心，我爸還把我們倆按炕沿子上打了一頓，罵我們沒出息。

那時我們還小，心里憤憤不平可也無能為力。

姐姐恨恨的告訴我：“好好讀書，給咱媽爭氣?！边@是我們倆唯一能做的。

后來我們長大了，奶奶也老了些，可是奶奶依然在三叔家?guī)兔?，她再逼我媽過去給他們干活時，我和姐姐就敢替媽媽發(fā)聲了，我們雖然是口頭抗議，奶奶拿著燒火棍追著打，可她畢竟有所忌憚了。她會跟我爸告狀，罵我們倆很難聽的話，也會罵我媽不會教育孩子。

我媽依然不說話，不跟她頂嘴。

后來姐姐和我先后考上大學(xué)，姐姐上了一所985重點，畢業(yè)后有了一份白領(lǐng)工作，年薪六七十萬后來過百萬，她嫁了一個好婆家，就是離家遠(yuǎn)了些，在深圳。我成績差些，在我們省里師大，畢業(yè)后在省城做了一個教書匠。

姐姐跟我商量，她想把父母接她那邊去，可是我爸不去，說南方天氣太悶熱，他不習(xí)慣。后來我姐出錢在我家旁邊給父母買了一套房，方便我照顧。

房是我姐買的，我只不過給添置了一些家具家電，姐說父母放在我身邊，需要我多費心多出力了。

我爸媽被接了出來，我媽勤快，把家收拾得干干凈凈。我爸什么都不干，天天去公園吊嗓子跳廣場舞有時還去打打牌，享受著我媽的照顧女兒們的供養(yǎng)。

生活費這塊，我姐每個月給給他們一萬塊錢生活費，還給他們倆買了養(yǎng)老保險和醫(yī)療保險商業(yè)保險，他們倆每個月也能拿到幾千塊錢的退休金。我每個月給我媽1000塊錢零花錢，包辦他們?nèi)粘Ｉ钣闷泛退募痉b。

我爸我媽沒有兒子，他們過得同樣體面，也不用擔(dān)心養(yǎng)老送終的問題。

說說我三叔三嬸家吧。他們家的一兒一女也都長大成家了，女兒嫁在鄰村，比我小卻比我出嫁早，孩子都挺大的了。倍受寵愛的那個兒子結(jié)婚在了縣城里，是我三叔三嬸給買的樓，當(dāng)時買房的時候，我奶奶找我爸借錢，我爸當(dāng)時就答應(yīng)了。他忘了他的錢都是我們姐倆給的，我媽不同意，他就跟我媽吵架，差點動手，說我媽敢駁他面子就是皮癢癢了。

我媽通知了我和我姐。

我姐說：“不借，如果您真借給他們，下個月我就斷了您的生活費，把我媽接深圳來我自己照顧，您自己回老家去?！蔽野謶Z了，他跳廣場舞正如火如荼，他可舍不得離開這里。

后來我奶奶和我三叔他們都惱了，我奶奶開始多要生活費，“由每個月1000漲到2000，不給我就告你們不孝，讓你家兩個丫頭丟臉?！?/p>

我奶奶已經(jīng)奔80去了，她花不了多少錢，包括我二叔給她的錢，她都一分不剩的貼補(bǔ)給了三叔三嬸家，大家都心知肚明。

去年，奶奶生病了，再也干不動活了，三嬸主張讓我們家和二叔家給養(yǎng)老，總結(jié)說他們已經(jīng)養(yǎng)老太太幾十年了，他們的義務(wù)已經(jīng)完成。我們兩家不把奶奶接走也行，那就加錢給奶奶請保姆伺候。

二叔那邊同意加錢，因為二嬸身體不好自顧不暇，被迫同意三叔三嬸提出的條件。

我爸說：“這不是加錢的事兒啊，我媽有三個大兒子，各個有本事，找人伺候還不讓人笑話？必須兒女親自照顧啊。再說了，我媽一輩子沒享受過城市生活，我得把她老人家接過來享受享受?！?/p>

我爸為了他所謂的孝順，把生病的奶奶接了過來。奶奶住進(jìn)了我爸媽住的朝陽的大臥室，我爸媽搬進(jìn)了陰面的小臥室。我奶奶"看到城市里的高樓大廈，看到我爸媽的生活水準(zhǔn)，跟劉姥姥進(jìn)大觀園似的新鮮和激動。

在我媽面前婆婆的款兒又端了起來，吆三喝六的對我媽。她不讓我爸插手，倒杯水都得要我媽伺候。

我爸說：“這么好的條件您可得多活幾年，我先帶您去醫(yī)院做一個全面體檢，有什么病咱們立刻治療，治好了為止。”

奶奶住院了，80歲的人了，身上的零件扒下來，哪個沒毛病？好歹也長個銹了。住院吧，吃藥打針輸液做按摩做理療。

可是我爸的孝順就停留在嘴上，他自己不照顧，他該玩玩該跳舞跳舞，都是我媽的活。

讓我媽家里醫(yī)院兩頭跑。在家做飯菜熬雞湯，送過去伺候奶奶吃了喝了，然后給她盯液，忙乎完了，奶奶睡覺，我媽趕緊回家買菜做飯伺候我爸。夜里，我媽也不能回家得住在醫(yī)院里陪著，我爸怕他媽夜里磕了碰了。我媽租了一個躺椅對付一夜又一夜。

我爸呢，晚上10點多露個頭，跟奶奶閑扯一陣?yán)霞业拈e篇，奶奶就催他回去睡覺。真是母慈子孝。

奶奶住了20多天醫(yī)院，紅光滿面的出院了，我媽卻瘦了一大圈，臉色蠟黃。

我經(jīng)常下班后去醫(yī)院看看，我說替換我媽值個夜班，我奶奶厭惡的搖頭像搖撥浪鼓。她對我和姐姐的不喜歡或者說是厭惡，大概這輩子改變不了了。我不在乎，只是心疼我媽。

我姐給我爸打電話，讓他多心疼心疼我媽，別把我媽累壞了。我爸不以為然。

奶奶在我家生活以后，似乎就變成不能自理了，早晨起來要我媽給她打好洗臉?biāo)?，熱毛巾送到跟前，吃飯要我媽給端到面前，勺子筷子要遞到手里，晚上要給她洗腳鋪床。

她把我媽當(dāng)成使喚丫頭心安理得，我爸也認(rèn)為理所應(yīng)當(dāng)。奶奶這要是在三叔三嬸家，早就健步如飛刷家伙洗碗去了吧？

我為我媽抱不平，我媽遇到一個尖酸刻薄的婆婆是她一輩子倒霉，可她遇到一個自私不懂心疼老婆的男人才是她最大的悲哀。對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男人，我媽竟然忍了一輩子，她是不是也有問題？

“二妮，快五一了，我正好要去北京，不然你帶著咱媽去北京旅游吧，我們在北京見面。酒店我提前定好，你們過去就行了，最好不要提前跟爸說，否則媽一定去不成?！?/p>

五一前奶奶接到三叔電話，說趁五一都放假，他們一家包括他兒子兒媳孫子都過來旅游，順路來看望奶奶，還說重孫想太奶奶了。

“你們倆好好準(zhǔn)備，被褥要準(zhǔn)備，吃的喝的要準(zhǔn)備，麗芬（我媽）你得按照席面的標(biāo)準(zhǔn)，八碟八碗必不可少。”奶奶精神抖擻發(fā)號施令。

“還有，老三的兒媳婦和我那重孫子，你們倆加上二妮都得準(zhǔn)備大紅包，孫媳婦的2000元一個，重孫子的1000元一個，你們沒有就都讓二妮給準(zhǔn)備下，禮數(shù)不可少?！?/p>

我媽又不傻，她心里一合計，她二妮得花9000，一個月的工資就沒了，加上他們來幾天又吃又住還得帶著他們?nèi)ビ瓮?，這得多少錢啊？我媽看看我爸，我爸在那里一個勁兒的點頭。

我媽悄悄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怎么辦。我讓她別著急，到時候自有辦法應(yīng)對。

三叔他們說30號到，29號那天上午我就過去了，帶著我媽去菜市場買了雞鴨魚肉蔬菜水果，我奶奶挨個檢查，還夸新鮮買得好，我奶奶第一次夸我，可我心里卻覺得諷刺。

第二天早晨，我又過去了，我告訴奶奶和我爸，說繼續(xù)去市場再多買點。我爸高興我奶奶更高興，也不用我媽在身邊伺候她吃飯了，一個勁兒的催我們快去。

樓下，我老公帶著孩子正在車?yán)锏戎覀?，一腳油門車就跑了起來，直到上了高速公路，我媽才覺得不對勁兒。

“這是去哪兒啊？”我媽有點驚恐。

“去北京旅游，我姐和姐夫在北京等著我們呢，她想您了?！?/p>

我媽惴惴不安：“不行啊，家里客人今天就到了，我們這一走，你奶奶會罵我，你爸也饒不了我?！?/p>

“怕什么？我姐說如果我爸跟您鬧，她就把您接走，不回來了。讓這個是非不分的老頭自己過吧?！?/p>

“放心吧，有我們給您撐腰，怕什么？”

到中午，我爸的電話打了過來，急頭白臉的問我們?yōu)樯哆€不回來，還說三叔一家馬上就到家了。

我告訴他：“爸，我?guī)е覌屓ケ本┞糜瘟耍逅麄儊砟妥约赫写?，八盤八碗的席面讓我奶奶給做吧，您也要幫忙啊?！?/p>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我爸的電話不停地打進(jìn)來，我再沒有接，我不愿意聽他和奶奶罵我罵我媽。

我媽開始還緊張，見事已至此也就坦然了。

到北京跟姐姐姐夫他們團(tuán)聚以后，我們帶著我媽看升旗吃烤鴨游長城，玩得不亦樂乎。

“滾回來，兩個不孝的東西?！卑胍刮野职央娫挻虻浇憬闶謾C(jī)上，更是開口就罵。

我們娘仨在這邊相視而笑。

“你們爸氣急敗壞了?！?/p>

“我奶奶做完八盤八碗的席面會不會給累趴下啊?！蔽矣悬c幸災(zāi)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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